百年不更新的肆言

【巍澜】中元节

剧版镇魂完结1个月纪念日
他们今天回来啦。

赵云澜走的那天是中元节。

雨下的很大，仿佛是在为鬼魂们开路，时间已经很晚了，又是中元节，路上空荡荡的没个人影。

沈巍站在雨中，铺天盖地的雨打在他的身上，全部化为水蒸气蒸发了。他的身边都是白茫茫的水汽，和他身上的黑气混合在一起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美。鬼魂熙熙攘攘地经过，但在他周围留出了一片空地。他定定地看着药店，大雨让人连药店的招牌都模糊了几分，然而沈巍的目光灼灼，仿佛天地间除了他眼中躺在床上的那人之外再无他物。

药店的门口紧闭，里面的房间里安静得不像是人的住所，明明耳边充满了风声雨声，沈巍却能听到重重门内那人的喘息声。

赵云澜活不过今夜了。

沈巍还记得这一世他初见赵云澜时他还是个5岁的孩子，小小的孩子被父亲逼着读无趣的医书，赵云澜的父亲是江湖有名的神医，但小时候的赵云澜对学医并不感兴趣。所幸他学东西快，赵父平日里也疏于监督，他无聊时便偷溜出去玩，和前几世别无二致。然而一日他被父亲发现偷溜出去玩，勃然大怒，罚他在店里跪了一夜。

那夜一只黑猫跳进了店里，然后这一世的赵云澜成为了镇魂令主。

说来一晃几千年过去了，赵云澜不断地转世，他和大庆不断地寻找，然后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部分，过了几十年后，赵云澜死去，他们再去寻找赵云澜的转世，如此循环，永无休止之日。

他说到底还是想像大庆一样永远和他在一起，但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们只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，他只能常年待在黄泉之下，而赵云澜则在地上做着他的人类，他只能偶尔上来看看他，在带走犯事的鬼魂时多看他几眼，仅此而已。

不过其实这样也很好，至少自己还在他的身边。

但他偶尔也会愤怒，愤怒自己为什么不能如常人般与赵云澜厮守，而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他，看着他在人世间浮沉，看着他与他的妻子卿卿我我，看着曾经的昆仑君不得不向人低头，怒火点燃滔天杀意，他想将碰过赵云澜的人通通斩落刀下，他只想冲到赵云澜面前，狠狠地拥抱他，亲吻他，占有他，让他生生世世和自己在一起，直到时间的尽头。

但是他只能把所有的杀意深深地抑制在心底，然后换上温文儒雅的面具——因为那人喜欢。

然后一切继续，赵云澜依旧是那个玩世不恭的赵云澜，斩魂使依旧是那个冷厉的斩魂使，两人的关系始终未变，两人的生活也始终未变——赵云澜继续做他的镇魂令主，沈巍继续待在大不敬之地，偶尔上来看看他。

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这样远远地望着他，旁观了他的一世世，出生，成年，娶妻，生子……直至死亡。

准备走了。

屋内的赵云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，屋外的沈巍消失在了雨幕中。

赵云澜的鬼魂到了地府，沈巍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。他一身黑袍，黑雾挡住了他的脸，也挡住了他的表情。

他看到赵云澜来了，嘴角一弯，露出了一个笑容，眼中满满都是温柔。

幸而赵云澜看不见，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一切情绪写在脸上。

“我送令主一程。”纵使能与他说话，他还是得掩饰住自己的欢喜，虽然他很快便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一切、忘记这一世发生的一切，但他还是不会让自己放松。

有些界限是不能越过的，越过就再也回不来了。他着实害怕自己把持不住，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。

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他。

“劳烦大人您了，还亲自跑一趟。”赵云澜客客气气地说。

两人走在黄泉路上，沈巍突然开口说道：“我总觉得离我第一次见你还没多久，你却要转世了。”

赵云澜愣了一下，似乎是惊讶于斩魂使主动开口说话，他之前还寻思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，听了这话，他半开玩笑道：“对大人而言这区区几十年光阴当然不算什么，我也觉得我成为镇魂令主还没多久，平时忙着工作，偶尔接到案子见见大人，回家顾一家老小，一辈子可不就这么过去了。这么些年做着这镇魂令主，承蒙大人关照了，但愿下一任镇魂令主比我靠谱一些。”

哪有那么多镇魂令主，镇魂令主只有你好吗。除了你，还有谁配接这镇魂令？

话到口边却成了：“镇魂令主这些年管着阴间事务尽职尽责，再称职不过了。”

两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奈何桥边，赵云澜挥挥手：“就送到这吧，大人。缘见。”

沈巍点点头：“不送。”

他看着赵云澜渐渐走远，那一刻他的背影竟和几十年前的他重合在了一起。

那时赵云澜的医术名满天下，年轻的镇魂令主与京城第一私塾家的千金喜结连理，举办了盛大的婚礼。那天沈巍偷溜进了会场，只是为了见他一面。赵云澜身穿大红喜服，比起往日常穿的青色长衫更多了几分喜庆。新郎官笑容满面，正在与宾客们寒暄，毫无神医的架子，时不时逗得宾客大笑。

沈巍远远地看着他，想起他们上一次相见，那一天是中元节，沈巍正打算离开时偶然瞥到了桌上的喜帖，心里一痛，随即假装若无其事地顺口问道：

“镇魂令主可是要大婚了？”

赵云澜点点头：“正是，家父为我寻了位佳人，不日便要成婚了。”

沈巍明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，可是每次都会难过。他将所有情绪咽下，然后一如既往地说：“恭喜。”

沈巍听着周围宾客聊天，从他们的对话中慢慢了解了平时的赵云澜：风趣幽默、八面玲珑，人缘很好，是个适合混官场的人，却坚持做一名医生悬壶济世，收费也不贵，可以说是一个好人了——沈巍想到之前的昆仑君，无论转世多少遍，无论喝下多少次孟婆汤、走过多少次奈何桥，无论是谁如何在哪里，他始终是他。

他是大荒山圣时会接过女娲护这天下的责任，做了镇魂令主也会守人间太平。

宾客渐渐散去，沈巍却还恋恋不舍，赵云澜准备回房了，突然，他回头往沈巍这边看了一眼，沈巍下意识地掩饰，然后才意识到赵云澜并不认识他沈巍，他又有什么好掩饰的呢。他自嘲地笑笑。

在喝下孟婆汤的前一刻，赵云澜突然回头看了沈巍一眼，沈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眼拉回了现实。赵云澜冲他笑笑，然后仰头一饮而尽。

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去。

沈巍看着他的身影，目光极深极沉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
他转身跳入黄泉中，忘川水冰冷刺骨，他闭上眼睛，一直沉了下去。

赵云澜，我们……来生再见。